一听到整形外科,你会想起什么?本港整形外科专科医生麦忻华坦言,曾有病人到诊时强调“我不是来整容的!”与大众想像的不同,麦医生处理得最多的是兔唇、癌症、意外受伤的个案。行医16年,她触碰过不少烂肉、修复过不少伤口,为患者重建乳房,陪伴病人走到生命最后一刻,安抚惶恐不安的家属。每一次,麦医生总详细讲解病情,手术前会与患者及家属会面数次,她说:“我把每个病人也视为自己家人。”
▲很多人对整形外科也有误解,以为等于整容或医美。麦忻华医生表示,几乎每一次也要向病人讲解这门专科的工作范畴。
▲面对病人,麦医生充满耐心,也让病人更愿意覆诊。(相片由受访者麦忻华医生提供)
整形外科不等于整容 切除肿瘤修补缺损
“最大的误解就是,以为‘整形外科等于整容’。”投身整形外科16年,麦忻华遇过最多的就是意外受伤、烧伤人士,或是癌症、免唇病人。让她感到无奈的是,有时再三解释,病人仍不理解这门专科的工作,坚持转往耳鼻喉科、皮肤科或其他外科就诊,麦医生称:“要做重建,始终要回归到整形外科”。
她解释,“整形外科”可分成四大范畴,医美只是其中一环,他们还会处理皮肤问题(皮肤癌、粉瘤、脂肪瘤、割癦等)、重建手术(头颈、乳房等),以及一些功能性手术(例如大颈泡引发的呼吸困难、缩乳手术等)。“在外国,整形外科被戏称为‘垃圾科’,任何无法分类、不知如何处理的,也会交给我们。”
她指,整形外科最主要训练的,其实是关于头颈外科的手术。“若问身边的朋友,十个有十个也会说不知道,或者反问‘头颈都会生癌?’。”头颈癌虽算不上十分常见,但死亡率和复发率却很高,例如口腔癌患者往往在3至5年内病逝。
麦医生指,初时很多患者也以为自己“热气”,至后期才发现,口腔已经被侵袭得很严重,患处溃烂至“穿窿”,甚至生虫。切除肿瘤之后“身体有个窿要修补”,重建乳房、腮腺、口水腺等,这些也是整形外科的工作。
烧伤烫伤的个案也不少,患者中不乏小朋友、长者。有患者因暖水袋爆裂,整个肚皮也被热水烫伤,长满水泡。洗伤口时,崩溃得痛哭、大叫的铁汉也不少,曾有病人痛得破口大骂“神经病!”。
铭记母亲患癌经历 接住每个不安的病人
虽早已立志成为医生,但因为妈妈,她选择了整形外科,对待病人的方式也深受其影响。麦忻华忆述,那年暑假准备升上中四,妈妈突然确诊第4期乳癌,术后不久复发,其后,病情一度稳定下来。然而,就在她身处外国求学,将要告别最后一年中学生涯时,收到妈妈病危消息。来不及见最后一面,妈妈已撒手人寰,让她自责,留下遗憾。
更让麦忻华揪心的是,妈妈在毫无心理准备之下,被告知患癌噩耗,顿时惊慌失措得“灵魂也不见了”。同时,这也令她明白到“break the bad news是需要学习的”。
因此,成为医生后,每当要向病人宣布坏消息,她也会留意对方的情绪,详细讲解病情的同时,也作聆听者,适当时会安抚患者及家属。“要说很多遍,不能觉得病人烦,因为这是他们的权利,一定要有耐性。”
“第一次讲,可能只有10%入脑。过了半小时后再讲一遍,可能稍微开始接受。”为了确认病人理解病况,她会请对方重覆一遍,其后再作补充。尤其是没有人陪同听报告的,她会尽量等到有亲友在场,才会详细告知病情,让患者多一份力量支撑。
在进行兔唇、癌症等手术前,她平均与病人及家属会面三次,确保他们对手术详情、术后注意事项也有充分的理解。她认为,病人若有疑问或想进一步了解,医生也有责任解释清楚,而非逼他们快速作决定。麦医生不希望病人带著疑问进手术室,导致不开心,甚至觉得选错了。
麦医生与病人和家属会面或通电话时,每每会谈上一、两个小时。手术后,发现有家属在门外等候,她也会停下脚步说明。为何愿意花这些时间?她直言:“做过病人家属,怎会不想听医生讲手术情况?”
每天探望癌症病人 陪伴到生命尽头
“视每一位病人是自己家人,态度和紧张的程度就完全不同了。”只要用心对待,人与人之间很快就会建立起联系。自认十分眼浅且感性的麦医生,受访前笑说“我今天不会哭的”,惟分享期间,却好几次眼泛泪光。
麦医生称,比起初入职时,已变得坚强,不再轻易掉眼泪,除非出现情绪“痛点”。看著病人越渐消瘦虚弱、患处流血溃烂,快要走到最后一刻时,她会伴在床边,牵著他们的手,尤其是没有子女来探望的长者。
她忆起一位30岁乳癌女病人,从确诊、做手术到复发只是一年内的事,很快已扩散到肝脏,情况不太乐观。麦医生一直与她保持联系,渐渐熟络起来,并教她煮一些有营养的食物,甚至参加她的婚礼。后来女病人病情转差入院,开始意识不清,麦医生每天也去探望,在床边陪著她走到最后一刻,甚至送她到殓房。
“临终前,她叫我原谅自己,为妈妈那件事(原谅自己)。”这一次,因为病人及家属的说话,让麦医生获得安慰与支持。
修补兔唇是一生的承诺
16年整形外科医生生涯,并不只得悲伤,也为她带来喜悦,尤其是治疗兔唇宝宝。提起这些帮助过的孩子们,麦医生语调也显得雀跃:“只是几个小时的手术,一出来就已变了另一个人似的。”这些画面深深烙在她的脑海,成为她坚持投身整形外科的动力。
麦医生称,“执返好”的不只是小朋友的外观,整个家庭的氛围、关係也改善了。家人和小朋友变得更有活力,更愿意“出门见人”。她认为,治疗兔唇宝宝是“一生人的承诺”。因为在婴儿时期动手术;到了青春期发育时,鼻子和嘴巴可能会产生变化,需要做第2次手术;即使到了40岁,患者也有机会出现些外观和功能性问题,继而要修补。
为乳癌康复者重建乳房 重建自信修补“伤疤”
除了兔唇宝宝,完成乳房重建手术也让她格外喜悦。“对女性来说,失去乳房是很大的创伤,每天看到一条疤痕,都在提醒她‘我是乳癌的倖存者’,想胸部‘有返啲嘢’。”
麦医生遇到不少是第二期重建的病人(做手术时没有即时重建),甚至部分为60多岁女士。除了因为急忙接受治疗,也因为当年没有人告知有“重建”这个选项,让她们多年来默默忍受又厚又重又闷热的义乳。
麦医生忆述,当年妈妈患癌时,因不知道可以重建乳房,“洗澡时见到自己的伤痕,觉得很难受。”多年来,她见证不少患者兴奋地展示做好的胸部,说“睇下几靓,朋友都话做得好好”。看到她们开心、自信的模样,让麦医生觉得这一切也很值得。
数到最难忘的伤者,就是曾有一名30多岁男人意外跌进烧烤炉,手臂被烧熟。当时,麦医生与同事花了三个多小时,为伤者剔走烧熟的肉。那股难以形容的怪味一直挥之不去,下班回家途中,经过烧腊店时嗅到肉味,令她不禁吐了,之后两个星期也不想吃肉。十多年后,提起此事,她仍脸有难色。
走访全球各地做义工 让绝望之人重现笑颜
麦忻华医生选择整形外科原因,除了因为妈妈的患癌经历,还因为这一科很有挑战性。“不想一直只做一件事,整形外科从头到脚趾也会做”。而且,工作内容很考医生创意,以重建乳房为例,为病人“度身订造”胸部时,做手术时有机会用到腹部、背部等不同部位的组织,视乎情况,不同的医生所採用的方法也不同。
麦医生也经常做义工,帮助世界上不同的病人。例如,她曾到内地为兔唇患者做手术,为那些被嫌弃、被家人困起来,甚至没有家人的患者,带来“life changing”的希望。她也曾到过埃塞俄比亚,为一个个头颈癌病人割除巨瘤,让绝望的人重现笑颜。她形容,每趟行程也是“疯狂式每天都在做手术”,每次可以帮助到近三、四十个病人。她乐此不疲,认为在设备不齐全的地方做手术,也是一种学习,能让她不断思考,提升技术。
冀成立基金加强头颈癌教育
全港的整形外科专科医生不足80人,但麦医生观察到,越来越多医科生有志投身这行列、接受训练。除了前线工作,普及教育也同样重要。她认为,本港在头颈癌或重建手术方面的宣传不足,上网找到的相关资讯,来源大多数都是外地。
她称:“持续声沙一个月以上,或者痱滋几个月也未痊愈,也不求医,只以为是热气。这些癌症警号较少人知道。”相反,乳癌就是教育和宣传也做得好的例子,大家对症状也很有警觉性。这让她萌生成立教育基金的念头,希望让更多人获取健康资讯,也让有需要的病人获得经济援助。
麦医生自认总有很多事挂心,甚至连放长假的馀裕也没有,旅行多于3天就开始受不了,“我不敢太放松,一放松就好像没有了推动力,要一直在随时出动的状态。”
“全部病人都是我的推动力!”对麦医生而言,整形外科医生的工作意义非凡,她不时想起前辈说过的一句话:“虽然你可能一天见到50个病人,但你可能是他唯一见过的医生,你讲的一句话,可以影响他一生。”因此,她牢记,对著每一个病人,说话也要负责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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